是夜。

一輪碩大的黃月亮，坐落在遠處的山頭。

墨色的天空偶爾會露出幾顆黯淡的星星。

清冷的月光打在賀嶠的身上，像是撒了一層甜甜的糖霜，又像是鍍了一層柔和的銀光光，這讓他整個人都好像充滿一股淡淡的仙氣。

“不用守夜啦，進來睡吧，這裏沒有妖怪的！”南川朝洞外的賀嶠吼道。

看見賀嶠攏起的眉峰，南川趕忙解釋道，“之前袁桑的事兒，知道我的血可以吸引妖怪。可是這次我都受傷好幾天了，也沒有什麽異動，想必這裏是沒有妖怪的。”

“所以你還是好好休息吧！”南川歪著頭，眼神真摯地望著賀嶠。

“這裏很奇怪，讓我有一種危險的感覺。”賀嶠接過話頭，思索後認真說道，“一般來講，山川多多少少都會蘊藏靈力，但是這兒卻沒有一個修煉成型的精怪，你不覺得很奇怪麽？”

被這麽一說，南川也認真地思考起來，“或許這也跟禁制有關呢！我們掉進這裏來不也是沒有法力麽？想必這裏被法力高深的人設置了什麽厲害的禁制，隔絕靈力。”

“既然是那麽厲害的禁制，我們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卷進來！當初那個漩渦很奇怪！”賀嶠坐在南川對面，眼眸中倒映著熊熊燃燒的火堆。

“該不會是這個禁制出現什麽紕漏了吧？”南川經賀嶠這麽一說，也不由得神情嚴肅，一本正經起來。

“我覺得這下面一定鎮壓著什麽東西，現在這個東西應該蠢蠢欲動，想要沖破封印，之前的漩渦應該就是它搞得。”賀嶠眉頭緊皺，眼眸微垂。

“那它這麽大費周章搞一陣旋風幹嘛？”南川有些不理解這東西的腦回路。

賀嶠擡眸，緊緊地盯住對面的南川說道，“它應該是想吸收你體內的力量來沖破封印。”

南川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一眼，眼神變得很警惕，“可是我們也沒有見到什麽異常啊！”

“沒有見到不代表沒有，我猜它是因為召喚那股颶風而力量受損，暫時無法行動。所以，我們得趕快從這裏出去！”火光映著賀嶠的臉，卻未能柔和他臉上嚴肅的神情。

“那啥，會不會是你想得太多了？”南川試探性地問道。

“但願是我想太多了，不過我們還是要盡早離開這裏！”賀嶠如是說道。

“既然那東西暫時無法出來，那你就不要守夜了，早點兒睡吧，這樣明日就可以多走一點兒路了。”

“以防萬一，我還是繼續守夜。”

“可是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怎麽會受得了呢。白天你要背著我在這荒山野嶺裏走，晚上又不睡覺，會搞垮身體的。萬一我們要花費很長時間才能走出呢，萬一遇到什麽東西了呢？”

南川面帶慍色，額上暴著青筋，脖子上的青筋像吹足了氣一樣跳動著，聲音越來越高亢。

怎麽會有人這麽倔呢，都已經跟他說明白了，還這麽固執己見。再說了，他要是真的累倒了，自己又欠他一個大的人情不說，他倆可要怎麽出去啊。

“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。”

“我守夜，你去休息！不然的話明天我就不讓你背著了，我自己走！”南川懷疑賀嶠是不是屬牛的啊，她現在的感覺，用人間的一個詞語來形容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，那就是——對牛彈琴。

想要改變賀嶠的想法真的是比對牛彈琴還難。

賀嶠不慌不忙地擡頭瞥了南川一眼，壓根兒就沒把南川的威脅放在心上。

看著賀嶠那雲淡風輕的神情，南川的火氣越燒越大，“那我也不睡了，反正我白天可以睡！”

感受到一絲冰涼的目光射到身上，南川惡狠狠地瞪了回去，“看什麽看，我想睡就睡，不想睡就不睡！”

賀嶠的手已然握成拳，指關節泛白，眼底怒火翻湧，聲音變得有些低沈暗啞，“快點兒睡，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！”

“不要以為我怕你啊……”

“做什麽，我警告你，別亂來啊……”南川警惕地望著突然起身來到跟前的賀嶠。

“啊……”

“真是麻煩！”賀嶠有些嫌棄地看著被自己一記手刀劈暈的南川，輕輕地挪動她的身體，給她換個舒服的姿勢。

夜風穿過樹林的聲音，火苗跳動的聲音，徐徐傳入耳中。

山林寂靜，時光靜好。

不覺間，天已大亮。

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，落在地上，變成一個個光斑。

“賀嶠！”南川揉著酸痛的脖頸子，沖著不遠處的賀嶠大吼道，“你……”

“休息不好，再次發燒，麻煩的是我，還是你？”賀嶠平淡開口道。

南川瞪著眼睛，說不出一句話，剛剛還洶湧而出的怒火，活生生地憋在了胸口，半晌才口齒不清地說道，“對不起！”

一路無言。

中午簡單地吃了點兒路上采摘的野果。

天上飄游著大團大團的白雲，感覺像棉絮一樣柔軟。在這團絮的縫隙間，瓦藍的天空流露出來。

南川躺在草地上，雙手枕在腦後，翹著二郎腿，嘴裏叼著一根草，懶洋洋地瞧著天上飄動的白雲，好不愜意。

“別站著了，躺下來，超級舒服！”南川拍拍旁邊的草地，示意賀嶠一起躺下來欣賞藍天白雲。

賀嶠低頭瞅了一眼南川，撇過頭，將目光灑向遠方。

“別天天繃著啦，人要學會給自己放松！”南川伸出手，抓住賀嶠腳邊的衣服，使勁兒往下拽了拽。

“就躺一刻鐘，我們再啟程怎麽樣？”南川笑瞇瞇地仰望著賀嶠。

“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對，沒有考慮那麽多，我再次向你道歉。”南川緩緩開口道，“對不起！”

見賀嶠沒有接話，南川繼續說道，“你現在休息一會兒吧，不然真的會熬垮身體的，那這樣的話，你妹妹怎麽辦呢？”

聞言，賀嶠眼眸低垂，對上南川濕漉漉的杏眼。

“哎，不要坐在那裏，躺著才舒服。”見賀嶠坐了下來，南川依舊不依不撓地說著。

“快點啦，難得有這樣安寧的日子，不用天天斬妖除魔，要學會享受，懂得麽！”

南川有點兒懷疑，眼前的這個人該不會是個木頭吧，怎麽說都不管用。

剜了一眼賀嶠後，南川又躺下了。

他願意坐著就讓他坐著唄。

自己最近真的是昏了頭哦，還是說山中就只有他二人在，太無聊了，才跟賀嶠講了那麽多的話。

不過，賀嶠竟然也不像從前那樣與自己針鋒相對了，可能他也被憋壞了吧。

南川躺在草地山胡思亂想著，賀嶠坐在身旁望著遠方出神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微風拂過樹林，發出“莎莎”的響聲。

賀嶠默不作聲地起身，又背對著南川蹲下。

不情願地從地上爬起來，雙手攀上賀嶠的脖子，牢牢地趴在他的背上。

賀嶠的背很舒服，寬大有力。

再加上賀嶠走起來很穩當，沒過多久，南川便趴著睡著了。

感受到胸前的衣服濕乎乎的，賀嶠只是眉頭一皺，又繼續朝前走去。

沒有睡很久，南川便醒了。

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，南川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道，“對不起啊，把你的衣服弄臟了。”

賀嶠腳步一頓，沒有作聲。

“你說，我們能夠出得去麽？”南川看著連綿不絕的山群，頓時覺得心灰意冷。

“總會出去的。”賀嶠沈聲道。

“我得趕緊好起來，這樣的話，我們就能早點出去了。”

南川趴在賀嶠的肩頭，看著他的側臉，繼續說著，“出去之後，希望那個碎片還在。”

“你為什麽要找這些碎片呢？”賀嶠問道。

“當然是為了變得強大了，這樣就可以保護好自己，保護好身邊的人。”南川有些鄙夷地說著，這個問題的答案這麽明顯，她不知道有問的必要麽。

“僅此而已？”

“不然呢，修行之人，誰會不想要變得更強大，你可別跟我說你不是。”

“再說了，我跟這碎片契合，簡直是天選之人，幹嘛不去搜集。況且我又不是什麽壞人，我得著這碎片總比它落入妖魔鬼怪的手中要好得多吧。”

得著這樣的回答，賀嶠又默不作聲了。

“怎麽，相處這麽久，你懷疑我的人品啊？”南川理直氣壯地說道，“雖然，我以前對你態度很差，但那也是因為你對我態度不好。你不能因為這一點兒就把我當壞人吧？”

“當然，我知道這一路上會有許多危險，出去之後，你要是不想跟我們一起了，大可以分道揚鑣。”

“我之前不是說過麽，等我想回去找我師父的時候，就會報答你一直以來的救命之恩的，可以給你好多的靈丹妙藥，無上法器。這個你放心，我肯定不會食言的。”

南川喋喋不休地說著，絲毫沒有註意到賀嶠越來越來陰寒的神情。

“夠了！”

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嚇到了，南川僵在賀嶠的背上，任由他將自己放下。

雙手按在南川的肩頭，賀嶠的眼睛像是枯樹叢中一堆熊熊燃燒的烈火，只不過是怒火。

“我從來沒有說過要離開，你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想？”

不等南川反應過來，就又將她背起來一聲不吭地往前走。

被這突入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無措，自己剛剛沒有說錯什麽話啊，正常人都會那樣想的，這麽危險的事情，拉著別人一直拿生命冒險，多少有些不合適。

“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，我不想賭上大家的性命。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，謝謝你，賀嶠！”南川語氣中充滿著平靜，絲毫沒有因為剛剛的事情而顯現出任何的不快。

“你自己的事？事情發展到今天，你還是認為這是你自己的事。嘴上說著不願意連累我們，實際上呢，大家都被你拖入這中間來，現在又想撇下所有人。你這樣做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？南川，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麽自私？”

聞言，南川不知道該如何作答。

或許真的如賀嶠所說的那樣，自己真的是太過自私了。

放著在天上的日子不好好過，偷跑下界，也不知道師父和師兄們是否知道，是否擔心自己。結識了夏道遠與賀嶠，從始至終也都是在添麻煩。起初還耍了小心思，想把二人留在身邊，好保護自己，現在又想把二人推出去。

他這樣想也好，反正最後都是要分別的人，誤解不誤解又有什麽關系呢。

接下來，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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